春风掠过沙城,将戈壁滩上的积雪一点点消融。清晨的薄雾中,此起彼伏的号角声撕破寂静,圭圣军的野外拉练正如火如荼地展开。
当第一支扛着五色旗的步卒队伍穿过市集时,卖馕饼的老汉吓得打翻了油锅,抱着陶罐的妇人慌忙躲进家门。
毕竟以往在这片战乱频仍的土地上,军队的调动向来意味着战火将至。
但很快,百姓们发现这些军士只是在城外的荒野上行军、操练。他们不抢粮食,不占民宅,甚至会帮忙修理被风沙吹倒的篱笆。
“大爷,借您家水缸打瓢水。”
年轻的士兵总是笑着递上铜钱。
“等拉练完了,我们帮您把井再挖深些。”
渐渐地,当拉练队伍经过时,会有孩童追在后面嬉笑,妇人端着木盆送来凉茶,老人们则坐在土墙上,抽着旱烟点评士兵们的队列。
谭威与安盛并辔而行,马蹄踏碎冻土发出清脆的声响。远处山坳间,不时闪过拉练部队的身影,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看,那是杨威的骑兵!”
安盛突然指着前方喊道,眼中泛起兴奋的光芒。五百骑兵如黑色的洪流席卷而来,为首的江流洋猛然勒马,高举的长刀在阳光下划出耀眼的弧线。
“唰”
整齐划一的举刀礼,刀鞘相撞的铿锵声,惊飞了树梢的寒鸦。
谭威挺直脊背,抬手回以标准的举手礼。
他注意到安盛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手指在马鞍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模拟击鼓的节奏。
“都督”
安盛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渴望。
“让我归队吧。我本就是行伍出身,在战场上厮杀才是我的归宿。”
谭威勒住缰绳,转身注视着这位亲信,安盛身上的绸缎长袍还带着商铺里的香料气息,腰间的翡翠玉佩折射着阳光,这与记忆中那个穿着破旧铠甲、满脸硝烟的汉子判若两人。
“孙家商铺现在供应着全军三分之一的粮草。”
他的声音有些安抚状。
“你以为摆弄算盘就比舞刀弄枪轻松?那些番人商人的狡猾,蒙古贵族的傲慢,蜀地盐枭的狠辣,哪一样不比战场上的敌人好对付?”
安盛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他想起上个月与吐蕃商人谈判时,对方在茶水里下毒的阴招。
想起蒙古部落首领为了压低马价,故意在交易前夜纵火烧毁草料场的狠绝。这些看不见硝烟的战场,确实不比真刀真枪的厮杀轻松。
圭圣军的新军礼源自谭威记忆中的现代军队规范。
从华龙讲武堂试点时的磕磕绊绊,到如今全军整齐划一的举手礼、庄严肃穆的注目礼、气势如虹的举刀礼,每个动作都经过成百上千次的打磨。
当士兵们踏着正步走过校场,金属碰撞声与口号声交织成独特的韵律,连路过的商队都忍不住驻足赞叹。
而安盛也渐渐习惯了商人的身份。他的商铺里,吐蕃的羊毛、蒙古的战马、蜀地的井盐堆积如山。
账本上的数字不断跳动,换来的是圭圣军崭新的火铳、锋利的陌刀,还有士兵们脚上厚实的牛皮靴。
“都督,这次与蜀商的合作,能让火铳的火药供应增加两成。”
他将数据记的很仔细,眼中闪烁着与当年在战场上一样的光芒。
春日的阳光洒在沙城的城墙上,野外拉练的队伍仍在行进,新军礼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谭威望着这支日益壮大的军队,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军政与经济的双轨并行,现代训练与传统战术的融合,这些都是大明其他军队所不具备的优势。
在这片西北边陲的土地上,一支前所未有的强军,正在悄然崛起。
马蹄声在黄土路上绵延不绝,谭威与安盛的坐骑并肩而行。西北的风裹挟着沙掠过两人的面庞,谭威伸手按住腰间的佩刀,转头看向安盛:
“机密处的建设,万不可掉以轻心,质量比数量更重要。最近收集些资料,尤其是在平乱战场上崭露头角的新军将领。”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吴三桂和他的干兄弟们,你要重点留意。”
安盛闻言神色一凛,挺直腰杆应道:
“卑职明白!定当仔细甄别,将可用之人纳入机密处,都督所说的人,一定查出所有。”
他心里清楚,这番叮嘱绝非无的放矢。吴三桂在汉中之战中展现出的谋略与野心,早已引起各方关注,若能提前布局,必能在未来的局势变化中占据先机。
沉默片刻后,安盛的缰绳突然微微抖动,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谭威敏锐地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挑眉问道:
“安盛,你似乎有话要说?”
安盛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都督,前些日子在白头山。。。 我遇见了萨仁娜,还有。。。 还有您的孩子,谭福。”
话音未落,谭威的坐骑突然人立而起,扬起一阵尘土,他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我。。。 我和萨仁娜有儿子?”
安盛看着都督从未有过的失态,心中五味杂陈。他点点头,缓缓讲述起相遇的经过:
“那孩子虎头虎脑,眼睛像极了您。萨仁娜独自一人将他抚养长大,吃了不少苦头。。。”
谭威的思绪早已飘远,脑海中不断勾勒着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的模样。良久他才沙哑着声音问道:
“孩子身体可好?过得怎么样?”
在得到安盛肯定的答复后,他立刻说道:
“你找机会劝劝萨仁娜,带孩子来中原。这里才是他该成长的地方。”
说罢他解下腰间的匕首,递给安盛。
“把这个带给孩子,就当是父亲的见面礼。”
安盛虽然接过,但是还是明确告诉了谭威:
“萨仁娜不愿离开部落,之前我争取过。”
谭威一时沉默了,许久抬起头又问道:
“另外英娘知道此事吗?”
安盛摇摇头,谭威沉思片刻沉声道:
“我会写信告知英娘。萨仁娜既然生了我的骨肉,我自会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
行至一处开阔的平地,两人勒住马匹。谭威伸手拍了拍安盛的肩膀:
“此去京师,万事小心。机密处的事、孩子的事,都拜托你了。”
安盛郑重抱拳:
“都督放心,卑职定不辱使命!“
望着安盛快马加鞭远去的背影,谭威久久伫立。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他才长叹一声,调转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