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读诗向来慢,此刻却扫得极快,读到"孤灯照壁字成霜"时,指节在纸背轻轻一叩——那是她认可的暗号,当年贾兰背书背到紧要处,她也是这样叩桌子。
"好诗。"李纨将诗笺递给薛宝钗,"宝丫头你说呢?"
薛宝钗接过诗笺的动作很慢,像是怕碰碎了上面的墨迹。
她垂眼时,金步摇上的珍珠晃过贾悦的视线,映出一点细碎的光。"到底是五妹妹才思敏捷。"她笑着将诗笺递回,可贾悦看见她攥着帕子的手指泛着青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方并蒂莲帕子,被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诗社散时已近四更,贾悦抱着诗稿往蘅芜苑外走。
风比先前更凉了,吹得她鬓角的珠花直晃。
史湘云追上来要送她,被她笑着推了回去:"你那鹿皮小暖炉还没捂热呢,快回去。"
绕过沁芳闸时,她听见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
回头望去,只见廊角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照出个青衫人影——是沈墨。
他抱着个锦匣站在那里,月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映出一片温润的白。
"我就知道你会来。"贾悦走过去,指尖触到锦匣上的流苏——是他新刻的印章,前日说要送她的。
沈墨望着她眼底的倦意,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他们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贾悦将锦匣抱在怀里,能感觉到里面的檀木衬着印章的温度。
她望着远处蘅芜苑未灭的灯火,想起薛宝钗方才揉皱的帕子,忽然轻声道:"只是这风...怕是要刮得更急了。"
回到自己的缀锦阁时,丫鬟春桃已烧了地龙。
贾悦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解开发髻,珠钗落在妆奁里,发出清脆的响。
她摸出袖中那方旧帕,帕角的并蒂莲被岁月洗得发白,却依然针脚细密——和薛宝钗帕子上那朵,像极了双生的花。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发颤。
贾悦将帕子压在诗稿下,转身时看见妆台角放着沈墨送的印章,檀木盒子上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她吹灭烛火,黑暗里却有光从窗纸透进来——是月亮,正悬在西廊的梧桐树梢。
可那光太弱了,照不穿这深宅里的雾。
贾悦躺下时,听见后廊传来丫鬟们的私语:"听说宝姑娘方才回房,把妆奁都摔了..."
她闭了闭眼,将锦被往上拉了拉。
秋夜的凉还是从被角钻进来,浸得心口发疼。
明日诗社的事,怕是要传到太太们耳朵里了——只是不知道,这把火,最终要烧到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