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一圈,大手一挥:“大家伙儿都听着!今年秋播,咱们争取让地里多跑几头‘铁牛’!”
“好——!”
应和声掀起一阵尘土。
白墨站在旁边,看着这闹哄哄的场面,又偏头扫了一眼身侧的千临。她还是那副样子,好像周围的喧嚣都跟她没关系。
他心里那点替她悬着的担忧,总算落了地。
晨光熹微,落在新翻的泥土上,也落在“铁牛”灰扑扑的铁皮上,那机器看着笨重,却透着一股实在劲儿。
千临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白墨刚才无声的询问。
风过去了,留下的是实打实的成果。这片土地上,有些东西,真的开始不一样了。
靠山屯的秋老虎厉害,日头毒辣辣地烤着大地,空气里都是燥热的土腥味儿。
可这点热气,愣是没压住村民们心头的火苗。
村西头那块预备点秋苞米的好地,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挨着人,脖子伸得老长,嗡嗡的说话声、咳嗽声、小孩儿的吵闹声混在一块儿,比赶集还热闹。
人群最前头,赵铁柱背着手,眉头拧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垄沟旁边的那个“怪物”。
昨天晚上林晓燕那档子事儿,已经像风一样刮遍了全屯子。
现在,大家伙儿看那播种机的眼神,就更不一样了。
有好奇,有期待,也藏着那么一丝丝被人挑拨后压不住的担忧——这玩意儿,真能行?
别是中看不中用,白瞎了功夫,还耽误了秋种。
千临站在“怪物”旁边,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周围的喧嚣、探究的目光,好像都跟她没关系。
她弯着腰,手里拿着个小扳手,对着机器上一个不起眼的螺丝疙瘩拧了两下,又拨弄了一下那个连着漏斗的小木片,似乎在做最后的调试。
白墨则手脚麻利地拎过来半袋子拌好的苞米种子和草木灰底肥,哗啦啦倒进了机器上方的木头漏斗里。
她抬头冲着赵铁柱笑了笑,比了个“妥了”的手势。
“都往后稍稍!给千知青腾点地方!”
赵铁柱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又转头看向千临。
“千知青,中不?”
千临直起身,没说话,只是冲他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她走到机器后头,两只手稳稳地握住了那两个糙手的木头推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她和那台机器上。
连最调皮的狗蛋,这会儿也扒着他爹的腿,睁大了眼睛,不敢出声了。
千临腰微微下沉,手臂用了点力。
“嘎吱——”
一声不算悦耳的木头摩擦声响起,那台瞅着笨重的“怪物”,动了!
前头的铁片稳稳地吃进松软的泥土里,划开一道笔直的浅沟。
紧接着,中间那个装着好几个小木斗的滚轮,随着机器往前走,骨碌碌地转动起来。
“咔哒…咔哒…咔哒…”
一种轻巧、规律,带着奇特韵律的声响传来。每一次“咔哒”,都像是敲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尖上。
伸长脖子的人们看得真真切切——随着滚轮转动,漏斗下方的小口精准地一张一合,一粒粒饱满的黄澄澄苞米种子,混着灰黑的草木灰底肥,就那么不偏不倚地,落进了刚开好的沟里。
落下的份量看着不多不少,间距也匀称得很,几乎跟拿尺子量过似的。
更绝的是,机器屁股后头那个不起眼的木头刮板,紧跟着就把两边的土给拢了回来,薄薄地盖在种子上,连覆土这道工序都省了!
千临推着机器,一步一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