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昨日沈墨在沁芳闸说的话:"你这生意做得太招眼,得备着后手。"原来这后手,来得这样快。
未时三刻,沈墨的青竹轿停在缀锦阁后巷。
他掀帘进来时,月白直裰沾了点薄尘,发间的玉簪却一丝不乱。
贾悦正对着摊开的账本咬唇,见他来,指尖点了点"城南布庄"那栏:"停供、谣言,都是冲着现金流来的。"
沈墨俯身看了眼账本,眉峰微蹙:"布庄的东家是孙九,上月还托我爹求过你铺子的绣样。"他屈指敲了敲"薛记当铺"的批注,"夏金桂的陪嫁里有三成当铺股份,薛蟠最近在赌坊欠了三千两——这钱,总得从旁处补。"
贾悦的睫毛颤了颤:"所以他们要搞垮我的铺子,要么逼我低价盘出去,要么......"
"要么让你在贾府失势。"沈墨替她说完,抬眼时目光灼灼,"我已差人去查谣言源头,扬州的茶商林伯欠我父亲人情,明儿能调一批细棉过来应急。"他从袖中摸出个檀木匣,"这是我整理的各铺人脉图,哪个掌柜的爱听戏,哪个账房的儿子要科考......"
匣盖打开的瞬间,贾悦鼻尖一酸。
前世她总笑小说里的金手指,如今才知,最珍贵的"金手指"是有人替你把风里的刀都拔了,还说"我陪你磨"。
暮色漫进园子时,贾悦独自往藕香榭走。
晚风吹得荷叶沙沙响,她踩着碎月似的光斑,袖中攥着沈墨给的人脉图,纸角被汗浸得发皱。
这生意她攒了两年,从绣娘的工钱到香粉的配比方子,哪样不是她熬夜盯着做的?
若真被夏金桂之流毁了......
"五姑娘!"
一声低唤惊得她收住脚步。
小丫鬟春杏从假山洞后闪出来,鬓边的绢花歪在耳后,"方才我去薛大奶奶院里送果子,看见夏奶奶掀了门帘就往大爷房里钻,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她咽了咽口水,"像是...像是咱们铺子的香粉匣子。"
贾悦的瞳孔骤然缩紧。
夏金桂最恨她的香粉卖得比薛记好,上回还说"什么金桂香,倒像烧糊的桂树皮"。
若那纸包里是掺了料的香粉......
"春杏,你做得好。"她摸出个银锞子塞过去,"明儿起你跟在紫鹃身边,想吃什么跟她说。"
春杏攥着银锞子跑远了,贾悦望着渐浓的夜色,耳中又响起诗会赖夫人的笑声。
这局棋,原是诗会、生意、名声三箭齐发。
可她贾悦,偏要把箭杆拔出来,捅回射箭的人手里。
回房时,紫鹃正往烛台里添油。
烛火"噼啪"炸开个灯花,照得妆匣上沈墨送的螺子黛泛着幽光。
贾悦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指尖划过耳垂上的珍珠坠子——这是她十四岁那年,用铺子第一笔盈利打的。
"紫鹃,"她突然开口,"明儿卯初,把我那身月白粗布衫找出来。"
紫鹃一怔:"姑娘这是要......"
"去会会薛大哥哥。"贾悦望着镜中自己的眼睛,那里有团火,比烛火还亮,"有些话,得当面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