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接过残笺只看了一眼,指尖便开始发抖。
案下的裙角被她攥出一道道褶子,像被暴雨打过的荷瓣:"这...这定是有人陷害我!"
"秋纹已经招了。"史湘云"噌"地站起来,眼圈都红了,"她说你给了她一对赤金镯子,让她把旧诗抄了混进五姐姐的诗稿!
你还说...说五姐姐是庶女,就算被冤枉了也没人替她说话!"
"云丫头!"薛宝钗猛地站起,茶盏被她撞得翻倒,琥珀色的茶汁顺着桌沿滴在她月白裙上,"你莫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史湘云抄起桌上的口供甩过去,纸页扑簌簌落在薛宝钗脚边,"这是秋纹按的手印!
你当诗社是你家后院?
当我们都是瞎子聋子?"
满屋子的人都静了。
平儿悄悄往贾悦身边挪了挪,用帕子替她掩了掩被穿堂风掀起的衣袖。
贾悦望着薛宝钗煞白的脸,忽然想起昨日她揉皱的并蒂莲帕子——原来那帕子上的并蒂莲,从来都不是并蒂,是她一人独占的春。
"宝姐姐,"贾悦开口时,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水面的桃花瓣,"我原以为诗社里该论才学,不该论出身。
你若真觉得我写得不好,大可以当面指点,何必...用这些旁的手段?"
薛宝钗的眼泪"刷"地落下来。
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口供,指腹反复摩挲着秋纹的指印,像是要把那抹红泥抠进肉里。
最后她站起身,将残笺和口供一并递给李纨,声音哑得像破了的胡琴:"是我错了。"
史湘云还要再说,被李纨用眼色止住。
李纨接过东西收进袖中,语气却软了些:"诗社讲究的是清名,你这错犯得重,罚你抄三个月《女戒》,再替大家磨三个月墨。
可敢应?"
薛宝钗咬着唇点头,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倒比昨日递诗笺时更显狼狈。
散场时,史湘云硬要拉贾悦去藕香榭吃螃蟹。
贾悦笑着应了,却在转过穿堂时顿住脚步。
她望着蘅芜苑方向,那里有个青衫人影一闪而过——是沈墨,正站在银杏树下,朝她微微颔首。
"五姐姐?"史湘云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快走呀!
螃蟹要凉了!"
贾悦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追上史湘云。
可她知道,这风虽暂时停了,蘅芜苑的灯火却不会就此熄灭。
薛宝钗今日摔的是翡翠镯子,明日...怕要摔更贵重的东西了。
她摸了摸袖中沈墨送的印章,檀木的温度透过锦缎渗进掌心。
深宅里的雾或许散不了,但至少,她手中有了笔,有了墨,有了能在这雾里画出自己路的底气。
至于明天——
贾悦望着天空中掠过的雁群,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