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动的火光里,邢夫人调包的素笺渐渐显出朱砂勾勒的船锚,与枯荷叶脉的胭脂纹路严丝合缝。
贾悦望着窗外渐起的夜雾,轻轻转动镇纸下压着的伽楠香珠——珠孔深处,半点银芒正对着大观楼方向闪烁。
秋月将圆之夜,贾母特意在藕香榭设了螃蟹宴。
贾悦扶着沈墨穿过新砌的九曲石桥,听得水榭里传来清脆的瓷盏相击声。
十二扇檀木槅心窗尽数敞开,露出当中悬着的《大观园行乐图》,她亲手绘制的漕运暗纹在灯烛下流转如活物。
"五丫头快来!"王熙凤戴着嵌红宝的抹额迎上来,亲热地挽住贾悦手臂,"老祖宗方才还说,这园子里最巧的心思都在潇湘馆旧址那丛泪竹上。"她指尖划过贾悦腕间新换的翡翠镯,正是昨日邢夫人房里送来的赔礼。
沈墨掩袖轻咳,苍白指节叩在青玉案上:"悦儿设计的引泉机关,倒比《鲁班经》里记载的虹吸法更精妙三分。"他袖口隐约露出半截素笺,正是那夜妙玉用寅时雨水浸过的契约副本。
案上蟹八件突然叮当作响,李纨抱着诗社新刊的集子踉跄撞来,泼出的姜醋在《行乐图》某处洇开暗斑。
贾母戴着翡翠眼镜细看图纸,忽然笑道:"这沁芳闸桥头的石刻纹样,倒像极了我陪嫁妆奁上的海螺纹。"她腕间伽楠香珠碰到鎏金烛台,迸出的火星正落在贾悦裙裾的银粉锁链纹上。
探春忙用帕子去掸,却露出袖中半卷《天工开物》——书脊处新贴的洒金笺写着"五姐雅正"。
宴至三更,贾悦独坐滴翠亭核对礼单。
新栽的芭蕉叶扫过石桌,将月光割成细碎的银屑。
妙玉突然提着陶罐出现,僧鞋沾着沁芳溪畔的新泥:"施主可要尝尝新制的枫露茶?
这烹茶的水..."她将陶罐微微倾斜,水面倒映出缀锦楼后墙新刷的朱漆,"是今晨在拢翠庵后山接的卯时清露。"
沈墨的咳嗽声自竹林传来,他掌心的帕子已染成淡绯色:"邢夫人昨日往家庙送了三车香烛,押车的竟是贾赦书房伺候的墨雨。"他取下贾悦发间将散的玉簪重新簪好,簪头雕着的衔珠凤凰突然转了方向,喙尖正对着大观楼飞檐下的琉璃灯。
五更梆子敲响时,贾悦在潇湘馆旧址前驻足。
晨雾中传来瓦片碎裂声,她提起裙摆疾走数步,见昨日刚移栽的湘妃竹下散落着撕碎的诗笺。
弯腰欲拾时,鼻尖忽然飘过一缕熟悉的沉水香气——与那夜邢夫人耳珰上沾染的香料如出一辙。
东方既白,贾悦望着池中衔徽锦鲤悠然摆尾,指尖无意识摩挲沈墨赠的玉簪。
大观楼方向忽然传来悠扬钟声,惊起满园雀鸟。
她转身欲归,却见昨夜宴席用的猩猩毡帘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压着的半幅染血漕运图——图角新添的墨迹蜿蜒如蛇,正爬向金陵地界的某个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