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笺上"千里漕运图"的朱砂印被晨雾洇开,像极了他袖口洗不净的血迹。
李纨捧着新核的营造册从潇湘馆匆匆赶来,竹纸边缘还沾着探春院里的凤仙花汁——那是昨夜与三姑娘争执时打翻的染蔻丹。
"栊翠庵的枫叶红得蹊跷。"妙玉立在沁芳闸残基上,素白僧衣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将半截线香投入闸口,看着香灰在水面聚成漩涡,"忠顺王府的马车寅时三刻停在梨香院角门。"
贾悦正要细问,侍书提着裙摆从蘅芜苑方向奔来。
小丫头鬓发散乱,怀里抱着的账册簌簌落着银票碎片:"周瑞家的带人在拆缀锦楼的飞檐!
说既然要改竹木结构,这些雕花梁柱正好抵给通州码头......"
沈墨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营造册上。
贾悦瞥见他藏在《鲁班经》里的药方残页,那上面"三月为期"的朱批被血渍晕染得愈发刺目。
她不动声色地按住他颤抖的手腕,却摸到脉搏间诡异的灼热。
变故发生在申时三刻。
当妙玉带来的漕运商贾名册刚在佛堂铺开,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
李纨的丫鬟素云撞开雕花门,发间珠钗歪斜着快要坠落:"通州码头......王家船队被工部扣了!
说咱们的营造方案违了《河防条例》......"
供桌上的烛火齐刷刷倒向东南。
贾悦袖中的鎏金钱币突然发烫,烫得她腕间红痕与妙玉佛珠的勒痕重叠成诡异图腾。
沈墨猛地推开窗,看见大观园东南角的暗渠正汩汩冒着血红色的泡沫。
"这是要断我们的水路。"他染血的指尖划过漕图,在临清闸位置重重一顿,"去查最近三日经过闸口的船队——特别是载着青冈木的商船。"
暮色四合时,坏消息接踵而至。
侍书哭着捧回被撕毁的冠名契约,说是漕运总商突然要加价五千两;李纨发现营造册里混进了伪造的采买单;就连妙玉筹备的赏红会请柬,也被人在角门烧成了灰烬。
贾悦独自跪在佛堂擦拭船锚暗徽,听见地底铁链声又窸窣响起。
青砖缝隙里不知何时渗出暗绿色黏液,正缓缓吞噬她白日藏起的半枚鎏金钱币。
当最后一道夕照掠过观音像眉心的朱砂痣时,她突然将暗徽按在砖缝边缘。
黏液突然沸腾般翻涌,钱币上火焰纹竟在暮色中燃起幽蓝的光。
远处夯土声里,她分明听见有人用吴语哼着《漕船调》,那声调与沈墨咳血时颤抖的尾音惊人相似。
"姑娘!"侍书惊恐的呼唤从月洞门外传来,"沈公子他......他在码头呕血昏厥,现在......"
贾悦攥着发烫的船锚起身,供桌下突然滚出个沾满黏液的竹筒。
筒身万字纹与沈墨丝帕上的纹路严丝合缝,筒内残破的《河防志》里夹着半幅血绘的闸口图——笔触竟与三日前断裂的漕运图完美衔接。
暗渠深处传来铁链挣断的巨响,震得佛龛上的观音像微微倾侧。
贾悦扶正佛像时,发现莲花座底露出半片染血的衣角——那料子分明是北静王府今春新贡的云水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