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箱笼四个角包着黄铜,倒像是前朝宫里流出来的样式。"小丫鬟往灶膛添了根松枝,火光映亮她袖口沾着的靛蓝粉末,"周大娘亲自盯着入库的,钥匙都攥出油来。"
紫鹃借着捡帕子的动作扫过灶台,药渣里混着几片孔雀蓝的碎瓷——正是梨香院上个月打碎的贡瓶。
她忽然瞥见窗棂暗格里塞着半张染血的笺纸,墨迹被蒸汽洇成团团鬼影。
贾悦正用银簪挑开胭脂盒暗层,盐粒簌簌落在漕运图某处暗礁标记上。
窗外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声,探春提着食盒闪身进来,葱绿裙摆沾着库房特有的陈年檀香。
"平儿说凤姐姐突然犯了头风,把查账的事推给赖大管家了。"探春掀开食盒夹层,露出半本被虫蛀的货单,"你猜我在哪找到的?
竟是缀锦楼弃用的恭桶夹板里。"
沈墨推门带进的风扑灭两支蜡烛,他腰间螭纹玉佩缺了口,袖口洇着深褐痕迹。"镇国公府三公子昨夜暴毙,他书房里的漕运密档..."他忽然抓起贾悦腕间的银镯,对着烛光细看镯内刻纹,"忠顺王府上月订的首饰,用的是扬州金匠的錾刻法。"
紫鹃就是在这时冲进来的。
她鬓发散乱,掌心攥着从厨房顺来的碎瓷片:"姑娘!
烧火的秋纹说周瑞家的侄子前日醉酒,念叨什么"钟二爷要在松江府接货"!"
黛玉突然掀帘而入,怀中抱着的暖炉正烫着本《金刚经》。"你们瞧这个。"她撕开经书封皮,夹层里竟藏着半张泛黄的契书,"凤姐姐上月捐的香油钱,收据上盖的是铁槛寺的印,可这契书落款..."
话音未落,雪雁跌跌撞撞扑进门:"账房走水了!
赖大管家带人救火,说...说凤奶奶要查的旧账全烧了!"
贾悦手中的盐盒突然打翻在地。
盐粒滚进青砖缝隙,在月光下拼出个歪斜的"忠"字。
沈墨抓起被虫蛀的货单冲向书案,墨汁却泼洒在关键的数字上。
探春猛捶桌案,震得黛玉怀中经书散落满地。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紫鹃突然扯住贾悦衣袖:"姑娘看这个!"她展开从厨房暗格摸到的染血笺纸,残缺的"钟"字下半截浸着药汁,"秋纹说周瑞家的最近常往西街仁济堂抓药,可这药方..."
贾悦指尖抚过笺纸边缘的孔雀蓝碎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扑向妆奁。
嵌着东珠的鎏金梳篦背面,不知何时多了道细如发丝的划痕——正是她上月见王夫人时,对方发间戴着的点翠凤簪留下的。
远处传来箱笼落锁的闷响,惊飞栖在梧桐树上的夜枭。
沈墨突然抓起染血的契书按在窗上,月光透过纸张,将"忠顺王府"的水印映成张牙舞爪的鬼面。
探春打翻的茶盏在案几蔓延开深褐痕迹,恰似运河某处暗礁的形状。
紫鹃蹲下身收拾碎瓷,耳坠突然被什么扯住。
她摸到黛玉裙角沾着的半片枯叶,叶脉纹路与染血笺纸的裂痕严丝合缝——正是运河图某处回水湾的标记。
寅时的更鼓碾碎最后一丝月色,贾悦站在满地狼藉中攥紧那半块螭纹玉佩。
檐角铁马突然叮当作响,她望着被风掀开的漕运图,某个曾被胭脂遮盖的码头标记在晨光中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