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观音像的琉璃目,贾悦将铜扣藏进缠枝莲香囊。
佛堂外传来侍书惊慌的呼喊,说荣禧堂的楠木匾额突然坠地,碎木里夹着泛黄的漕运契约。
她起身时,供桌下的刻痕渗出淡淡桐油味,与方胜诗上的气息缠绕成线。
佛堂青砖沁着经年累月的檀香,贾悦掌心的铜扣硌出莲花纹。
侍书在外间与婆子周旋的碎语忽远忽近,她借着添灯油的动作将香囊系在垂幔金钩,暗红流苏恰好遮住供桌下新渗的桐油渍。
"五姑娘可仔细着,老太太最恨人碰这尊白玉观音。"尤氏的声音贴着门缝游进来。
贾悦合十的双手突然顿住——方才铜扣嵌进莲花凹槽时,琉璃目分明转向了东南角的鎏金香炉。
三更雨敲着万字不到头窗棂,贾悦的银镯在香炉兽口处映出半枚漕帮印记。
炉内积灰裹着片焦黄纸角,墨色"叁"字被火舌舔成"伍"字残痕。
她指尖蓦地发烫,这与账册上变形的粮数竟是同源笔迹。
沈墨的密信裹在早膳的茯苓糕里送来。
贾悦蘸着晨露在青石板上勾画,槐花渡的河道图与佛堂刻痕重叠处,赫然现出王家陪嫁庄子的轮廓。
侍书突然打翻茶盏,褐渍漫过石板时,水痕竟将河道改向荣国府东院的私库。
"昨儿半夜蓉哥儿带着漕帮的人往梨香院去了。"侍书压低声音,将帕子里的冰蚕丝线头递给贾悦,"说是找周瑞家的对什么米粮数,可这丝线..."烛火跳在丝线末端的金粉上,正是王夫人装订诗集的御赐金箔。
贾悦腕间银镯突然发出细响,漕船图纹裂开道缝隙。
她将铜扣按在裂缝处,褪色的莲花纹竟渗出星点朱砂——与王熙凤耳坠东珠里藏的印泥如出一辙。
暴雨突至时,沈墨的油纸伞挑开穿堂风的密网。
他袖口槐花渡的潮气裹着新消息:"撤资的米行掌柜,上月收过贾珍门生送的瘦马。"伞骨暗格弹出半张当票,当物栏赫然写着"御赐冰蚕丝账册封皮"。
贾悦的银镯贴上当票瞬间,库房梁上拓印的龙凤佩纹突然浮现金光。
两人对视间,佛堂方向传来楠木匾额二次坠地的闷响,混着尤氏惊慌的"快拦住五姑娘"。
子时梆子淹没在雷声里。
贾悦立在满地碎匾前,半张泛黄契约正贴在王熙凤晨间送来的新账本上。
漕运官印被雨浸成胭脂色,与东珠耳坠里藏的印鉴拼成完整户部签章。
她突然转身望向梨香院,那里亮起的光分明照着贾蓉往运河沉箱的剪影。
沈墨的沉香混着雨腥涌进来,他掌心的漕帮令旗残片正在契约上蠕动,渐渐显出"王子腾"三个褪色小楷。
贾悦腕间银镯突然脱落在契约中央,将那个"腾"字烙成焦黑的"凤"字。
五更天的鸦群掠过库房檐角。
贾悦攥着冰蚕丝线头的手悬在沉箱水面,箱缝里飘出的桐油味与王夫人佛前灯油气息缠绕成结。
对岸画舫忽明忽暗的火把下,贾珍腰间玉带钩正勾着半块龙凤佩晃向运河深处。
暴雨初歇的晨光刺破云层时,贾悦将染血的铜扣按在漕运图终点。
沈墨突然握住她发颤的手,两人交叠的掌心里,契约残片上的"凤"字正化作金粉,飘向荣禧堂新换的匾额——那楠木深处,隐约传来冰蚕丝绷断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