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悦指尖抚过笺纸边缘的云雷纹,发现每道纹路里都嵌着临清漕帮的密语符号。
子夜惊雷劈开西墙老槐树时,贾悦在笺纸背面写下第一句诗。
墨迹未干的宣纸突然显出血色漕船图,船头立着的锦衣男子伸手欲接她发间将坠未坠的珍珠簪——寅时三刻的雨丝斜斜切进窗棂,贾悦攥着空荡荡的檀木匣跌坐在青砖地上。
昨夜誊好的《漕船十韵》手稿不翼而飞,案头只余半截沾着槐花汁的湘妃竹笔。
紫鹃举着油灯翻遍五斗柜暗格,昏黄光晕扫过妆奁时,忽然照见铜镜边缘沾着半片靛蓝丝线。
"这是宝姑娘房里莺儿惯用的绣线。"雪雁用银簪挑起丝线,簪头触到镜面时突然腾起青烟,在菱花镜上灼出"墨韵"二字。
窗外传来更鼓声,贾悦望着漏刻里浮沉的铜箭,细密汗珠沿着翡翠耳坠滴落在交领上。
沈墨的松烟墨香混着雨气漫进抱厦时,贾悦正用染坏的漕船图纸折纸鹤。
二十只纸鹤的翅膀上都洇着临清码头的暗纹,被穿堂风掀起时竟拼出半阙《水调歌头》。
"悦姑娘看这个。"沈墨从玄色斗篷里取出鎏金竹节盒,掀开盒盖是十二支浸过槐花露的鼠须笔,"周氏墨韵斋的笔杆里都藏着漕船图纸,用这些誊写诗词,墨色遇水会显出双鲤纹。"
贾悦指尖抚过笔杆云雷纹,忽然触到细微的凹凸。
就着烛火细看,竟是三年前漕船桅杆断裂处的修补痕迹。
她将笔尖蘸了槐花汁,在染坏的宣纸上写下"千帆过尽"四字,墨迹未干便渗出一幅运河工笔图。
"沈公子怎知..."贾悦话音未落,沈墨已展开随身携带的《漕运图志》,泛黄书页间夹着半张靛蓝染坏的请柬。
月光穿透云层时,请柬上晕染的墨色突然在书页投射出临清码头的水纹,与贾悦刚写的诗句严丝合缝。
五更梆子敲响时,探春擎着缠金丝灯笼闯进院子。
石榴红斗篷扫过石阶上的积水,惊散满地纸鹤拼成的诗句。"凤姐姐突然说要提前半个时辰开诗会!"她将淋湿的时辰簿拍在案上,"说是西府老太太要看晨雾里的海棠。"
贾悦手背蹭到时辰簿边缘的靛蓝指痕,突然嗅到与宝钗妆奁相同的沉水香。
她取下鬓边珍珠压住指痕,珠光映照下竟显出半枚翡翠扳指的纹路——正是三日前在祠堂见过的周氏信物。
"用这个。"沈墨突然握住她颤抖的手腕,将浸透松烟墨的绢帕覆在染坏的宣纸上。
晨光穿透云层时,帕子上的《漕船十韵》竟透过纸背浮现出来,每个字都嵌着临清漕帮的密语符号。
宝钗的赤金凤钗在窗外闪过时,贾悦正将最后一句诗刻在槐树皮上。
刀刃划过树皮纹理,靛蓝汁液突然顺着刻痕洇出运河波涛。
沈墨用匕首削去树皮外层,露出藏在年轮间的半阙《临江仙》——字迹竟与贾悦丢失的手稿如出一辙。
卯时初刻的雨突然停了,贾悦望着妆镜里整理鬓发的自己,忽然发现珍珠耳坠背面凝着墨色。
指尖轻触的刹那,耳坠里封存的槐花露突然渗出,在铜镜上勾出"诗成泣鬼"四字,转瞬又被晨雾吞没。
"姑娘该动身了。"紫鹃捧着缠丝牡丹纹诗笺进来时,贾悦正将染坏的漕船图折成方胜。
二十个方胜塞进沈墨送的竹节盒,盒盖合拢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像是运河畔打更人敲响的梆子。
走过梨香院月洞门时,贾悦忽然驻足。
青石板上残留的槐花汁被晨露晕开,竟显出手稿最后一页的残句。
她解下腰间绣着双鲤戏水的帕子,帕角触到诗句的瞬间,沈墨的松烟墨香突然从袖中漫出,将残句牢牢锁在鲛绡纹路里。
藕香榭传来云板声时,贾悦抚平海棠笺上最后一道折痕。
晨风掀起她杏色裙裾,露出藏在绣鞋里的半片槐树皮——那上面用漕帮密语刻着诗会真正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