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树下是刚培的新土,枝干周围用许多二尺长的木棍分几个方向牢固地支撑着。顶上枝叶似乎都被砍了,只余五尺左右高粗壮的主干,裹着密密麻麻的麻绳,从中间露出些烧焦的瘢痕。
杨羡灵光一闪,揣度这株梅花应该就是当年三姐夫柴安为了讨三姨姐欢心,而千里迢迢跑回洛阳摘花的那株。
他见五娘不似往日般横眉怒目、情绪稍缓,便想以此树为名目与她聊上几句。
还未张口,便听得门口有车马驶来的声音。
“五妹妹,你与杨郎君站在院儿里做什么?日头这样大,你怎么不请他到屋中喝茶?”一道清丽的女声从院门外传来。
两人一起回头,就见吴家贤伉俪携手走进门来。
自上回在东小院中一别,杨羡已数月没有见过吴十一郎。不过些许日子,他仿佛已消瘦了许多。
虽仍如玉般温润亲切,却更具仙人之姿,只怕风稍大些就会凌风而去,日头毒些就要化为冰粉。
杨羡知道,这位大姐夫恐不久于世了。
五娘见是自家姐姐,立刻雀跃地飞扑过去,搂着她的手臂撒娇,“大姐姐,你们怎么来了?前几日三哥哥来报,说大姐夫生病,今日你们过不来的,怎么突然又能来了?”
她口中的“三哥哥”应当是说吴三郎。
杨羡不禁有些吃醋,怎么一个是三哥哥,一个就是杨郎君?也太厚此薄彼了些。
吴十一郎弯腰对五娘笑道,“前几日是病了,如今又好了。今日是岳家暖房的大日子,我身为郦家女婿,怎好不露面呢?”
五娘显然对大姐夫安抚小孩子似的态度不是很满意,故意仰起俏脸找茬,“大姐夫露不露面的不要紧,只要大姐姐回来就行了。”
郦大娘急得堵她的嘴,却仍是没来得及,只得尴尬地笑道,“五妹妹平时就爱说笑,官人莫怪,也让杨家弟弟见笑了。”
吴十一郎见娘子难得羞窘,开心地笑出了声,可惜乐极生悲被口水呛住,不住地咳嗽起来。
几人说笑间,郦三娘也从屋内走了出来,蹙眉嗔怪五娘道,“哥哥让你带着杨郎君去见母亲,他都已经过去了,你反把客人带哪儿了?”
几人互相见礼毕,郦三娘对吴十一郎笑道,“大姐夫今日的气色比往日好了不少,想是天气转晴,身体也跟着畅快了呢。”
前一段天空一连半月都阴沉着,似是憋着一场大雨,闷热潮湿,整日连太阳的影子都看不着,可终究也没下得雨来。好在一日日的潮气渐退,逐渐爽利起来。
身患肺病的人怕冷不怕热,尤其是干热的天气最觉得舒适,想来也是吴十一郎今日能露面的原因。
郦三娘带着几人往里走,恰路过庭院。吴十一郎停下脚步,狐疑着说道,“咦,那棵树看着为何有些眼熟?”
郦三娘笑道,“大姐夫好眼力,这正是原来家中的那株梅花。花农看过,说它虽被大火烧毁了枝叶,幸而根干还活着,娘舍不得,就将它给移栽了过来。”
吴十一郎恍然大悟,转头跟杨羡介绍起它的来历,道,“羡哥儿有所不知,这株梅花原是岳父生前所种,长得枝繁叶茂,每年冬季开花时,都能香飘十里。
大娘昔日在家中时,最爱它树下的秋千;二娘喜用梅花酿酒;三娘爱画它凌霜之姿;四娘胆小,只爱捡些花瓣做香囊;不似五娘……唉?五娘喜欢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