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景轩回宫的消息,像被扔进池水里的石子,“砸”得整个皇宫都炸了锅。
前一刻还在议论他是否真的醒不过来,后一刻他就稳稳地坐回了龙椅,哪怕脸色苍白如纸,周身气场却依旧逼人,一张脸冷得连太和殿的金柱子都仿佛低了头。
我站在他的寝殿外,看着传旨太监脚步匆匆地往外奔跑,心里隐隐不安。
“召重臣入宫议事?”
我咬着下唇望向御书房的方向,有些想冲进去告诉他别太勉强自己,但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那个男人啊,哪怕站不稳,背还是挺得笔直。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我没急着露面,而是悄悄地绕道去了御书房后殿,找了个绝佳的位置藏在屏风后。
御书房内炭火正旺,离得近了我甚至能闻到他衣袍上隐约的龙涎香。
范景轩坐在正中,脸上看不出半分虚弱,只静静听着几个心腹大臣汇报时局。
“……陛下,近日边关费用紧张,朝廷支援迟迟未到,怕是军心不稳,恳请陛下尽快下旨拨款——”
“兵部已经报过账了,你怎知朝廷未拨?”范景轩略微扬起眼皮,冷声打断。
话音刚落,殿内明显一滞。
另一位大臣接话:“启禀陛下,兵部确有拨款记录,但末将得到密报,中间或有人克扣虚报,尚需查明。”
呵,有意思。我捂住嘴,用袖中青丝轻轻拨过耳垂,感到一阵凉意。
大臣们言辞婉转,却你来我往、暗藏锋芒,分明是在试探范景轩还剩多少权威。
若他只是中看不中用的“回魂肉”,他们那些早已蠢蠢欲动的“盘算”,就要当即启动了。
他却稳如泰山,扫视众人,嘴角一勾:“传旨——”
明黄圣旨一落,那几个话说一半的大臣顿时闭了嘴。
“着各路节度使三日内上呈三年军饷支出明细,如有延误,视同抗旨。”
呵,来了。
我眯起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往钓鱼坑里撒饵,那种从容和狠劲……哪像病秧子?
明明是披着龙袍的猎人,等着这些藏得再深的狐狸露出尾巴。
正当我打算悄然离开时,范景轩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灵犀。”
我脚下一顿,背脊一阵发冷——他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我吞了口唾沫,从屏风后走出来,还想装傻,“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没回答,只看着我,目光灼灼。
“用不着你担心,我自有分寸。”他说。
我一噎,有心顶嘴,可他眼神里那一丝随时准备上战场的狠意,让我瞬间哑了火。
他低声道:“查边关是假,引蛇出洞是真。敌在暗,咱在明,得快。”
我点头,心照不宣。
傍晚时分,我去了御药房。
我知道要撬开真相,得从最不起眼的地方下手。
堆积如山的旧帐本,尘封的药材记录,一页一页翻,翻得我手腕酸得几乎抬不起来,但坚持不是意气用事,而是知道自己离真相只差一线。
终于,在最角落那本被虫蚀过封皮的账簿里,我眼神一下子定住——
炽黄的残页里,赫然躺着几份采买记录,药材名称熟得不能再熟:金石翳、破心藤、景矶耳。
当年毒杀太后的那几个药引,正是这些。
谁在御药房留了这样的蛛丝马迹?是疏忽还是挑衅?
我撸起袖子,把那几页细心拆下藏入怀中,又将账簿摆回原位,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回宫途中,我直接去了冷宫东侧的庙宇——那里,柳清瑶正在喂庙猫。
她还是那副淡漠如雪的模样,长发披肩,面无妆脂却清冷胜霜。
我将药材记录交给她,她看了一眼,手指不由一紧,
“我查。”她只说了两个字,便收起纸张,转身消失在林影间。
我低头轻叹,有她出马,必能顺藤摸瓜揭开暗线。
第二日,天还没亮,朝鼓便响得震耳欲聋。
御史台突然递上本章,直指兵部尚书隐匿军资、贪污三年军饷,连人证物证都在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
御书房炸了。
范景轩一掌拍在案几上,墨砚飞起,溅出玄黑的斑纹,他冷冷道:“来人——将兵部封锁,本官一并拿下,下狱!”
一声令下,殿外禁军冲进去,兵部尚书当场跪地。
群臣震动,有人大气不敢出,也有人悄悄后退,眼神闪亮。
我站在他身侧,看他唇角淡淡一勾,目光仿佛一把锋利的刀,慢慢切割这盘早已发臭的棋局。
这只是开始,他只是借刀杀人,把那些暗藏水底的蠢鱼,一个个用诱饵钓上来罢了。
夜已深,我在宫灯的摇曳灯影中穿上夜行衣。
月色之下,我回头望了皇城一眼。
风过长街,杀机隐现。
轻灵的足步声踏在檐角,我手握短匕,唇角微扬:“狗东西,藏得再深,我也能——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