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上空。
灰紫色的瘴气如同被泼翻的染缸,浓稠得近乎实质,层层叠叠将离青殷的残魂死死缠绕。那半透明的魂体在幽冥之气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宛如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蛾,越是挣扎,便被黏腻的瘴气缠得越紧。
刺骨的寒意从魂体深处渗出,仿若千万根细小的冰针,沿着魂魄的脉络疯狂钻刺,在他意识深处反复搅动,将残存的清明一点点绞碎。
他的意识如同漂泊在汹涌怒涛中的孤舟,在虚无的深渊里无止尽地沉浮。
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裹挟着腥甜的血味,与现实的痛楚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往事突然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师父洛愁鬓握着他的手教他御剑时掌心的温度。
寒冬深夜悄悄放在他案头温热的姜茶。
还有之前决裂时自己眼中燃烧的愤怒与伤痛......
每一次从混沌中清醒,都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撕开灵魂,旧伤未愈又添新疤,意识的伤口不断渗出血色的悔恨。
残魂上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经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崩解。
淡青色的魂丝在阴风中颤抖着断裂,仿若被狂风吹散的蛛网,每一丝崩解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
那疼痛并非肉体的灼烧,而是一种深入神魂的撕裂感,像是有人用无形的剪刀,将他存在过的痕迹一点一点地从天地间裁去。
而他的主体意识,如同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浮木,在这即将分崩离析的魂体上顽强坚守。
可浮木早已千疮百孔,在汹涌的浊浪中摇摇欲坠,每一次试图凝聚魂魄,都像是在流沙上筑塔,刚积攒的力量便被幽冥之气瞬间冲散。
更可怕的是,随着每一次溃散,他对自我的感知也在逐渐模糊,仿佛正被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悄无声息地抹去存在的印记。
离青殷的残魂在幽紫色的瘴气漩涡中剧烈震颤,宛如一片被卷入飓风的枯叶,在浓稠如沥青的幽冥之气里疯狂翻滚。
他拼尽全力挥舞着逐渐透明、几近虚幻的魂肢,指甲深深抠进那粘稠得令人作呕的瘴气之中,指缝间渗出点点荧光般的魂血,宛如破碎的星屑,却在脱离躯体的刹那,就被黑暗无情地吞噬殆尽。
周遭漂浮着无数无名怨魂,他们发出凄厉的尖啸,声波化作利爪般的阴风,从四面八方撕扯着他摇摇欲坠的魂体。
每一道伤痕都伴随着蚀骨的剧痛,仿佛千万只毒蚁顺着魂魄的脉络疯狂啃噬,将他的意识一寸寸咬成齑粉。
“师父......”
他破碎的呢喃在幽冥中回荡,声线里交织着悔恨与眷恋。
洛愁鬓的面容如同穿透乌云的月光,忽明忽暗地在他混沌的意识中闪现。
那人曾挽起广袖,眼神严厉地指点他剑法,每一句训斥都饱含殷切期望。
寒夜温暖的手掌为他披上御寒的衣袍,指尖残留的温度至今仍萦绕心头。
还有诀别时,那双盛满哀伤与无奈的眼眸,欲言又止的神情......
这些过往如同永不熄灭的烛火,在他即将熄灭的魂火中熊熊燃烧。这执念如同一条坚韧的绳索,将他从意识崩溃的边缘一次次拽回,即便身躯千疮百孔,也要驱使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冥之地继续挣扎求生。
然而,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仿佛布下了天罗地网,无数无形的枷锁如同毒蛇般缠绕在魂魄的每一处关节。
他每挪动分毫,都要承受万钧重压,仿佛背负着整座巍峨山岳,攀登一座永远没有尽头、高耸入云的陡峭悬崖。
脚下是翻滚着猩红瘴气的无底深渊,阵阵腥风裹挟着腐臭扑面而来;头顶垂落着锁链般的阴雷,时不时劈下一道,在他身旁炸出灼目的紫光。
当他好不容易攀住一缕游丝般的生机,却又被呼啸而过的罡风卷回原点,那罡风如同无数把利刃,将他残破的魂体又割裂出一道道新伤。
溃散的魂片簌簌飘落,在阴风的裹挟下发出细碎呜咽,仿佛提前奏响的丧歌。
那些渗入魂魄的乱葬岗煞气如同贪婪的活物,正顺着他的灵脉肆意游走,蚕食他的灵智,将他求生的渴望一点点扭曲成绝望的泥潭,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意识被黑暗一点点吞噬,却无能为力。
“师父...师父......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