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双掌缓缓结印,刹那间,殿内烛火同时明灭,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
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威压自他周身扩散开来,淡金色的神识光芒如同破云而出的烈日,在殿内轰然绽放。
细碎的光点如受惊扰的流萤群,密密麻麻地沿着窗棂的裂痕、梁柱的榫卯缝隙倾泻而出,顺着蜿蜒曲折的山径,向着彼岸峰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间殿宇疯狂蔓延。
这些闪烁的光点所到之处,百年古柏的每一道年轮纹路、藏经阁砖瓦间隐秘的符咒刻痕、镜花湖底沉睡千年的玉石精魄,都在神识的映照下无所遁形。
洛愁鬓的眉峰随着感知的深入越锁越紧,他甚至能察觉到后山断崖处那株枯松,树皮下蛰伏着的冬眠灵蛇极其细微的心跳,以及叶片上凝结的晨露即将滴落的瞬间。
当神识如细密的蛛丝般攀上观星台的北斗七星阵时,镌刻在汉白玉上的古老符文突然泛起幽蓝的涟漪,如同平静无波的湖面被投入一枚淬毒的银针,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洛愁鬓的瞳孔猛地收缩,周身灵力瞬间沸腾,正要凝神探查这异常波动的根源,那些符文却如退潮般,在眨眼间恢复了平静,只留下残留的微光在石面若隐若现,仿佛方才的异动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他不甘心地驱使神识在原地反复扫过七遍,强大的灵力甚至将阵眼处的苔藓都尽数掀起,可除了弥漫的晨雾和清冷的山风,再也寻不到半点异常的踪迹。
唯有晨雾裹挟着松针气息漫过观星台的栏杆,恍惚间竟像是方才的异动从未存在,只在他心底留下深深的疑惑与不安。
往日里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的魔气残韵,此刻在神识的地毯式搜索下,却彻底销声匿迹。
洛愁鬓维持着结印的姿势,周身灵力流转不息,冷汗却顺着脊背不停地滑入腰带。
他能清晰无比地感知到藏经阁结界的每一道细微裂痕,镜花湖底灵脉的每一次微弱震颤,山间飞鸟的振翅频率,草叶间昆虫的爬行轨迹,却唯独捕捉不到那缕令他日夜忧心、带着腥甜气息的魔气。
当最后一丝神识如倦鸟归巢般缓缓回笼,他缓缓睁开眼,却见殿外的晨雾不知何时已染上了血色的朝霞,宛如天地间泼洒的鲜血。
而那丝若隐若现的不安,正如同蛛网上伺机而动的毒蛛,在他心头越缠越紧,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巨大危机。
本该刺破晨雾的剑鸣迟迟未至,这份反常的寂静如同一张浸透寒毒的蛛网,悄然笼罩住洛愁鬓所有的思绪。
往日寅时三刻,离青殷总会如精准无误的古老刻漏,准时出现在青石坪上。
那时,长剑出鞘的龙吟声清越激昂,与山间百灵婉转的啼鸣、晨风掠过松林的沙沙声交织成曲,在朝霞初绽的天际线之下,谱写出彼岸峰每日清晨最熟悉的韵律。
剑刃破空时,总会卷起青石缝隙间凝结的霜露,那些细碎的水珠在熹微晨光中折射出斑斓虹彩,宛如散落人间的星辰。
偶尔惊起的雀鸟扑棱棱掠过少年肩头,羽毛扫过他鬓边的碎发,为这幅画面添上灵动的注脚。
然而此刻,唯有檐角那串陈旧的铜铃,在穿堂风中发出零落而沙哑的轻响,像是被岁月磨去锋芒的残章。
洛愁鬓缓缓睁开眼,眸中流转的金色神识尚未完全消散,细碎的光点在他眼底明灭不定,疑惑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在心底疯狂生长蔓延。
他下意识望向殿门。
恍惚间,晨雾如轻纱般缓缓散开,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离青殷身姿挺拔如青松,修长的手指稳稳握住剑柄,沾着夜露的衣角随着招式翻飞,剑穗扫过空气,带起道道银亮的弧线。
少年额前的碎发被剑气撩起,眉眼间尽是专注与坚毅,仿佛天地间只剩手中长剑与胸中剑意。
可当他凝神再看,那些画面如镜花水月般破碎。
晨雾重新聚拢,只余满地摇晃的树影,在晨光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洛愁鬓下意识屏住呼吸,运起灵力凝神细听,试图捕捉那熟悉的剑鸣与呼吸声。
往日里少年练功时平稳有力的气息,剑刃划破空气的锐利声响,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鸦啼,惊得松枝上的晨露簌簌坠落,啪嗒啪嗒打在石阶上,更衬得四周空寂得令人毛骨悚然。
洛愁鬓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衣摆,骨节因用力而泛白,某种难以名状的不安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寒意顺着尾椎骨缓缓爬上脊背,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轻轻扼住他的咽喉。
他缓缓起身,玄靴踏在青砖上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似踏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随着离殿门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在耳畔轰鸣,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正在心底疯狂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