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色将竹林浸染成青黛色,三点半的竹林景区后门,关筱筱踩着枯叶大步流星地走在楚默言前头,连环珠似的抱怨
“真是无语,我早听说楚逸装腔作势,可真没想到他能装成这样!
还好我有前车之鉴录视频了,咱们就不能直接发网上曝光他吗?剪辑一下就好
不过话说回来,哥,你们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啊.....
我可不信他说的破坏家庭的戏码,哥你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少女清脆的嗓音像裹着层毛玻璃,在楚默言耳边变得混沌而遥远
寒风吹过竹梢的沙沙声里,他反复咀嚼着方才那场对峙
那个“威胁”到底是什么?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几道白痕在冷白皮肤上显现
这场看似占尽上风的交锋,实则是在悬崖边缘起舞
他采用的"相互毁灭原则"不过是孤注一掷的豪赌
楚逸握在手中的把柄,他连究竟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却能清晰感受到那种渗入骨髓的不安
鸡毛蒜皮的小事绝不会让对方投鼠忌器,唯有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隐秘
才能让这柄"相互毁灭"的双刃剑真正发挥效用
(所以是什么……能让我这种一无所有的人感受到威胁甚至远离楚家……
声败名裂?死亡威胁?……这些东西对我没用啊)
这些问题如同附骨之疽,在脑海中不断盘旋,令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其实在恢复记忆的那一天他就隐隐察觉,自己身体抗拒记起的东西至关重要
仿佛只要触及,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此刻,这种不安在见到楚逸之后几乎凝成实质
那是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本能排斥,身体叫嚣着要逃离,就像避着致命的毒药
“哥?哥!你怎么了哥??”
“嘎!嘎!”
关筱筱焦急的呼喊与奥利奥急促的叫声在耳畔炸开
楚默言这才惊觉冷汗早已浸透后背,脸色惨白如纸
黑雾从视野边缘悄然漫起,胃部翻涌着尖锐的绞痛,仿佛有无数钢针在搅动内脏
他颤抖着缓缓蹲下身,冷汗顺着下颌滴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声音
“筱筱……我好像有点晕…我先晕一下…你喊个车”
话音未落,楚默言便直直倒下,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
…………
……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楚默言的意识
在昏迷的深渊中,他感觉自己正在坠落,永无止境地坠落
耳边隐约传来男人的呢喃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颅骨内回荡
梦境里,面容被马赛克覆盖的年轻男人立于阴影深处
机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满是嘲讽
“——默言,你——的很蠢,连——报仇——不知——,像个傻——”
刹那间,楚默言只觉皮肤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恐惧、愤怒、绝望在他内心不断交织
他试图冲上前质问“你是谁?”,可那道身影却愈发模糊、渐行渐远……
…………
……
“傅代表,关小姐,楚先生这是典型的解离性昏迷
由强烈心理创伤,如恐惧、极度痛苦触发的 意识与运动功能暂时丧失
这是心理因素引发的昏迷状态,常与创伤后应激障碍或急性应激障碍相关…… ”
“怎么可能?我哥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他今天一整天都特别好啊??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请您再仔细回忆,楚先生昏迷前是否接触过特殊的人、事、物?
哪怕是最细微的刺激,都可能唤醒潜在的心理创伤”
“呃……好吧,是有……但是也不对啊,我哥跟那人对峙的时候游刃有余的……完全看不出来哪里害怕啊……”
“那么,具体原因恐怕要等楚先生苏醒才能知晓”
王医生笔尖轻点病历,镜片后的目光转向倚在门边的傅萧
男人周身气压极低,就那么死死盯着床上昏迷的楚默言
“傅代表,恕我冒昧”
王医生斟酌着措辞,继续道
“楚先生真的恢复全部记忆了吗?如果他清楚记得创伤根源,通常不会出现如此剧烈的应激反应
我怀疑,他可能处于记忆缺失状态
突如其来的恐惧、记忆碎片的闪回,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极限,才导致意识崩溃”
“缺失记忆?不能吧……”
关筱筱眼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低声喃喃
“我哥记得很清楚我们所有人相见的日子,甚至是以前的细节,而且性格行为也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啊……”
听到这话,王医生默默推了推眼镜,继续解释
“这是对特定创伤事件的选择性遗忘
这是由于极端应激状态下,大脑的海马体和杏仁核功能暂时失调,导致部分记忆无法正常提取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人类的大脑在极度痛苦时,会自动屏蔽某些记忆
楚先生可能就属于这种状况
而且,安柳龙院长给他开的精神类药物也在服用…
…一般来说是会缓解没错…但他服用的剂量有些过大了…
这么看来,他的幻觉症状并没有过多缓解”
闻言,关筱筱嘴角一抽,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缓缓扭过头,目光落在房间内沉睡的楚默言身上,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幻觉……?我哥还能看得到幻觉??
怎么可能,我哥出院之后明明表现的没什么不同啊??
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看到幻觉还有阴影??
他不可能会这样啊??哥会把麻烦都解决的啊??”
楚默言的这一状况远远超出了关筱筱的认知
在她心里,楚默言一直以来都是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
谁不让他好受,他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而这么一个堪比“战神”的存在,心里居然有那么大想要遗忘的创伤
“我理解你的崇拜,但是……楚先生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王医生这话说到关筱筱心坎里去了
她颓唐地将额头抵在墙壁上,心中愈发烦闷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满心渴望成为与楚默言并肩的家人
想要毫无保留地分担他的一切
可直到此刻,她才惊觉自己连他的伤痕都触碰不到
………………
…………
(嘶……好疼……我的……头……TM的像被人砍了一刀怎么……我被砍了吗??)
楚默言在脑袋里传来的剧烈钝痛中艰难转醒,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脑髓里搅动
四周光线很暗,厚重的窗帘将晨光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
熟悉的黑红色调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华贵的装饰彰显着房间的奢华
随着意识逐渐清醒,一个黑色的物体在他眼前晃动
那东西一下又一下地跳着,模糊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嘎!嘎!”
奥利奥扑棱着翅膀落在楚默言胸膛,喙轻轻啄着楚默言的脑门
这亲昵的触碰像闹着玩似的,楚默言闷哼一声,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在阵阵眩晕中缓缓坐起身
“奥利奥………我怎么了又……这是哪啊……”
楚默言低声喃喃着,按了按肿胀的太阳穴,四处打量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布局
这里是傅萧的第一个家,失忆时与他坦诚相见的那个房间
厚重的窗帘如同一道屏障,将外界的光线隔绝在外
即便楚默言已经醒来,仍觉周身被无形的压抑裹挟,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沉重
他先是打了个哈欠,然后将亲昵凑过来的奥利奥轻轻推开,翻身下床走向落地窗
伴随着“唰——”的一声脆响,暗红色的窗帘被他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