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案上的素帛包着黍米与腊肉,亚纪夹起肉片时腕间翡翠镯子滑到肘间,露出当年在东京迪士尼被过山车安全带勒出的淡疤。
那时她刚通过执行部考核,拉着他坐了三遍太空山,最后一趟时他偷偷握住了她发抖的手。
现在她执箸的指尖染着凤仙花汁,指甲盖上用螺钿嵌出细小的并蒂莲纹,当竹筷碰到青瓷碗沿发出清响,祠堂梁上突然惊起两只交颈的白鸽。
喜娘捧来缠着红线的葫芦瓢,叶胜看着亚纪垂眸分酒的侧脸。
那年深冬他们在长白山温泉旅馆,她也是这样跪坐在榻榻米上斟清酒,发梢凝结的冰晶落在白瓷杯里叮咚作响。此刻合卺酒的银杯用红绳系着,酒液晃出小小的月牙,他忽然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葫芦瓢一分为二的瞬间——就像卡塞尔钟楼顶的青铜齿轮突然卡住,让那场照亮夜空的烟花永不熄灭。
交杯时叶胜看见她眼底映着祠堂外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正一片片落在她绣着石榴花的霞帔上。
想起毕业典礼那晚他们躺在教学楼的天台之上,卡塞尔的烟花在她瞳孔里碎成千万颗流星。
此刻她咽下酒液时喉间轻轻滑动,唇角沾着的琥珀色酒珠让他想起伊豆半岛海岸线那些被朝阳染成金色的浪花。
“结发礼......”
喜娘剪下的两缕青丝被红绳缠绕着装入荷包,叶胜指尖抚过亚纪散落在肩头的碎发。三年前在京都金阁寺,她也是这样跪坐在镜前梳头,檀木梳齿卡在和服腰带上的金线绣球花里。
此刻她发间沉檀香混着茉莉头油的气息,让他想起那些被档案室樟脑味浸透的午后,她低头查阅古籍时,鬓角总是滑下一缕带着鸢尾花香的发丝。
喜烛突然爆出灯花,亚纪腕间的金镶玉镯碰在青瓷酒壶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喜娘撒帐的桂圆砸在裙摆上,亚纪忽然轻笑出声。
子时的梆子声从河面飘来时,亚纪正把合欢酒喂给梁间落下的白鸽。
此刻祠堂外的乌篷船突然亮起渔灯,摇橹声惊散了水面上的月光,就像那年威尼斯运河上突然驶过的贡多拉,打碎了倒映在河水里的圣马可钟楼。
最后一道仪式是描眉。叶胜执起螺子黛时,亚纪忽然握住他的手腕。
此刻她仰起的脸庞被喜烛镀上金边,眉峰将要画到尽头时,檐下铜铃突然齐声作响,惊落了满庭正在打旋的银杏叶。
晨光初现时,喜娘收走了缠着红线的合卺杯。亚纪靠在叶胜肩头数祠堂瓦当上的露珠,发间金步摇垂下的流苏与他的玉佩绦带缠在一起。
长江正在涨潮,水声隐约传来。但此刻他们只听得见彼此呼吸间浮动的沉香气息,以及对方衣袖摩挲时,云锦金线划过皮肤的细碎声响。
抬起头,两人微笑着对视一眼。
今后他们的眼中,只会有彼此的身影。